平波

告别。

【水果组】致以无脚鸟(完结)

 

   艳红的色彩染透了大唐,对联,灯笼无一不是燃烧的颜色,远远望去,整个城池像是温暖跳动的一团火焰。

  灼烫马可波罗从来安分不下来的心脏。在记忆的罅隙间,涌动与交织的虚幻迷离中,好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,但被莫名情绪束缚,从来挣不脱。

  好像有什么被遗忘。他本来不在意,但最近必须解决这件事情了。

  因为连最刺激疯狂的冒险也无法使心中永远躁动的心平静。好奇心绝不会被填满,这次也被这种偶尔空荡的回响吸引。

  在只有冒险与愉悦的心中填上不同的情绪。那种感情如同马可波罗冒险时沿路遇到的荆棘丛,紧紧缠绕着心房,每次回想都不由觉得窒息。

  好奇心也不断开始催促他——赶紧解谜,赶紧探索,赶紧找出源头!

 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。但这次不会是危机四伏的暗夜密林,险峻陡峭的雪山孤峰。

  马可波罗第二次前往大唐,是在这样的情况下。火药与神奇的机关术都被放到了一边。好奇心是他的原罪,他甘愿为冒险与终极的答案痴迷。

  他喜欢解谜,不过他想解开自己的秘密。

  马可波罗想了想,决定先从扁鹊那里去寻求一个方向,医者不医心,但在医人的领域见闻广博后,总会对不同的情况有所看法甚至是治疗措施。

   他抬手拉低自己牛仔帽的沿角,偏暗黄的颜色在阴影里是模糊的黑。马可波罗穿过几条小巷,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,来到一个不起眼的茅屋前。

  牌匾上“神医专馆”的字样,潇洒飘逸,一看就是闲不下来的李白帮忙挥洒而就。两盏红灯笼在门前幽幽亮着,与街上的喜庆气氛映衬,使清寂的环境瞬间变得与普通过年人家没什么区别。

  马可波罗上前敲门,木门的声音很脆,在新年的喧闹下却并不显得多么突兀。

   心里都斟酌好了怎么描述,但他等了半天,门仍然紧紧闭着。

  好吧。扁鹊应该已经被叫去过年了。

  用自己聪明的头脑思考后,马可波罗觉得在这个大唐人称除夕的晚上,最不好的猜想反而是最可能的。

  他们会去哪呢?

  在应该欢聚一堂的时候。偏偏峡谷大唐的人士少有靠谱。

  李白随风浪走,这个地方需要有府邸,扁鹊孤僻不合群,那就还要有一定凝聚力,大唐女皇很任性,所以最后是和皇宫诸多应酬不怎么沾边。

  他们偏偏还要互相认识。在长安,也只有一个地方了——那就是和马可波罗八字相冲的治安官专用办事府邸。

  之前在长安,马可波罗因为探索火药与各种机密的机关,寻求方舟的踪影,画像被狄仁杰挂上了通缉布告,造到各种有志人士的追杀。

  猜到了可能前往的地方,马可波罗决定还是在这里等候吧,还没有将好奇心满足,就在通缉的追捕中跑回去,可不是他的风格。

  小巷内冷僻安宁,巷外人群欢笑喧闹。一轮明月如银盘般高悬,扁鹊往回走,发现人潮已经散了些,在小巷口,他看见孤灯长夜中的西方冒险家,背靠在墙上,旁边灯笼点缀的朦胧红光在他的眼眸中皎皎。

  像潜伏在树洞中的一双狡黠荒诞的蛇瞳般静静凝视蛰伏起来。极具有危险性,偶尔又会被好奇心牵绊着不断观察与探究,将满满的兴味遮掩住。

  “马可波罗?”扁鹊皱着眉头开口,曾在峡谷见过,但数面职员而已,彼此实在不算熟悉。听说他热爱冒险,为什么会在除夕夜特地等在自己家的门口。

  百无聊赖的马可波罗闻声侧过头,天之道他都快闲的发疯了,看见扁鹊来,暗淡的碧色眼眸瞬间恢复了神采,他从暗处到了光下,勾起唇角执着帽檐向扁鹊弯身一礼,将西方的礼仪与绅士风度展现的淋漓尽致:“你好,大唐的小医生,很久不见。在下知道你是有名的神医,我慕名而来,希望从医生这里治好自己‘疾病’。”

  他实在是个语言天才,用汉语将一番话下来诚恳认真,自称也没有错误,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。但扁鹊分明看见,这个异邦人提到‘疾病’两字时,眼眸在帽下露出的一丝幽深与浓浓趣味。
 
  夜渐深,月光悄悄隐没进云层,巷内灯笼不懈地照着,两人的影子被拖的很长。

  难得的新年,扁鹊也不想坏了兴味,干脆趁早解决这位异邦人的问题,将他送走。

  得到扁鹊的应许,两人进了屋内会诊的房间,马可波罗坐在正对他的长桌前的椅子上,扁鹊面无表情在桌后秉着职业精神问他:“哪里觉得不舒服?”

  “我总觉得自己的心空荡荡的。”马可波罗摸了摸自己牛仔装扮下心房的位置,露出非常遗憾又深藏浓烈好奇的表情:“甚至冒险都没有办法觉得刺激,我还以为是累了,逛街旅游都没用。”

 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不是方法的方法了,毕竟他怎么会累呢,好奇心与冒险可是他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了,探索与揭秘,简直如同他活着的目的。

  La VITA non è che la continua
MERAVIGLIA di ESISTERE.(生命,就是不断精彩地存在着。)

  扁鹊一听,什么都明白了,冷着脸将准备写药房的笔一搁:“阁下请回吧,心病还需心药医。”

  “哎哎,你毕竟是有名的神医啊!”马可波罗连忙笑着起身拉上椅子几步往前坐的离扁鹊近些:“我无不良嗜好,也没杀人放火,不知道怎么就有心病了,你最起码给我指明个方向嘛。”

  扁鹊被他缠的收不了,围巾拉高遮住自己的面容,干脆起身撂下一句:“你不是有个恋人?和他一起商讨更容易解决阁下心病。”说完直接回自己卧房,被带着玩了一天,实在疲惫的不行。

  那个马可波罗的恋人峡谷内的人都见过,如果说波罗金灿的短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如同朝阳。那么他的恋人则如月亮般俊雅沉静。

  “……IL Mio amante.”

  马可波罗怔怔坐在椅子上,连帽檐都遮不住他奇怪的表情。

  这当然不是什么老套的失忆戏码,马可波罗知道自己有一个恋人在扶桑,那个人贯彻着武士道的精神,像根坚韧骄傲的青竹。

  只是有点模糊了。马可波罗沉默着想,收起一贯的漫不经心与嬉皮笑脸。

  要去找他吗?

  如果是为了好奇心与揭秘,那就去吧。

  马可波罗嘴角的笑意重新浮现,离开时在门后摘下帽子向空无一人的屋子弯腰下轻轻行了一礼,绅士又不严谨,反而给夜里增添许多浪漫。

  他来的很快,走的也潇洒至极,很容易让人想起冒险者含露折放下一枝玫瑰,走时将寂静关闭,独留芬芳绽放。

(2)

     大海见多了反而没有什么意义,夜里,马可波罗在摇晃的船舱内望着悬着的灯泡,一点亮光在他眼前晃啊晃的,他还来得及憧憬,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。

  梦见了能想象得到的最为幽静的夕阳里,马可波罗看见了樱花。

  或者因为船只在海面轻摇的原因,即使已经完全免疫,但在梦中马可波罗还是有种刚品尝完最香甜的樱桃白兰地的感觉,不会醉,只是脚下飘飘,好似在云里醒着,却忍不住慵懒松懈。

  “人の世のものとは见へぬ桜の花。(人世皆攘攘,樱花默然转瞬逝,相对唯顷刻)”。在盛开的樱花树下,一个人缓缓起身。

  他念完俳句后便不再说话,霞光炙热,被樱花瓣轻柔分出无数道不同的温暖光照,无比盛大的樱花树下,他如像单独被分割出来寂静天地。

  马可波罗睁大眼睛,他无时无刻都在鼓噪的心忽然停歇住了。

  永远追求疯狂与冒险的灵魂,被这个人眼中流淌的潺潺月溪浸泡,变得微微发胀,慵懒地平息下来,将自己空缺的一切都填满了。

  这个人就是自己心的秘密!

  马可波罗连忙跑过去。

  只是他就像不同于自己的另一个琉璃世界,那些来自夕阳的温暖飞光全部成为了细碎明亮的镜子碎片。

  就像是…马可波罗早起冒险时在丛林见过的晶莹露水一样易碎。

  几步的距离,樱花飞舞,一切骤然崩散,马可波罗根本来不及触碰。如同水中倒映的最美的水云林海,根本来不及捕捉。

  梦境裂开了一个口子,头顶熄灭的灯泡还在轻轻摇晃,马可波罗恍惚间觉得自己的面颊冰凉。伸手摸过去是快干的淡淡水汽。

  是海水?

  心重新再一次鼓噪了起来。仿佛冒险家的血液重新回到自己体内,还有熟悉的空茫。

  等他穿好衣服戴上帽子到甲板时,发现几只海鸥低飞,船已经抛锚了,几个水手看见马可波罗出来笑着打招呼,岸上绿茵丛丛,海潮水汽无限广阔,港口全是装卸的货物与停靠的船只。

  马可波罗觉得答案已经近在咫尺了,他绅士地行了一个西方的礼节。凭着脑海中有些模糊的记忆去寻找他的恋人。

  虽然他有着西方人的浪漫与随性,但对于恋人的挑选可是非常认真严苛的。

  马可波罗记着每次冒险的刺激,甚至遇到的危险,最后揭开的秘密。但为什么对于恋人的记忆会这么模糊呢。他一边走着,一边仔细回忆了一下。

  与橘右京似乎是去扶桑冒险时相识的,一起在峡谷并肩作战过,在大唐探索冒险,然后自己继续去世界各地,他回到了扶桑。

  大体都还记得,偏偏细节十分模糊。自己对其一瞬间的心动,还有积累的感情,似乎都化为易逝的泡影了。然而当他依稀想起的时候,竟有些踌躇和莫名的紧张。

  街道旁的房屋都是带着庭院的古老模样,去橘右京住宅的路上,有一家看起来就很有年代和果子店,牌匾斑驳的木漆,篱笆围墙上一只橘色的猫正慵懒的散步,糕点的甜香从半开的门扉中传来。

  马可波罗吸了口气,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似乎不太合适,他穿过沾着细碎阳光的枯黄草坪,推开店门。

 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来,马可波罗本来要带着笑意进行绅士礼仪的动作有了一瞬的凝滞,他站在原地抬头寻找,才看见一个破旧的风铃泠泠摇晃。

  他面前纯色衣衫的老婆婆,对着他慈祥温和地笑起来:“原来是你啊,好久没有来婆婆这里了,要买的还和往常一样吗?”

  “之前你第一个来这里买了份式果子。我还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?”

  老婆婆一边絮絮叨叨,一边包好了丸子三兄弟:“还是买给右京的吧?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?”

  右京?

   “丸子三兄弟!”记忆里那人眸光一亮,举起来粉色的一串可爱的丸子放进嘴里。难得像孩子般毫不避讳地露出笑颜。

  马可波罗觉得悦耳的风铃声在他心中响了一阵,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用扶桑语语恍恍惚惚地应下,付钱后再回神已经拿着包好的丸子三兄弟站在了路边。

  甜甜的焦糖酱的香气似乎是从飘渺的梦里传来的。

  现在是冬天,万物凋零之景处处可见,马可波罗又走了几步,停下来弯身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。

  忽然有鸟鸣啾啾,翅膀扑腾,飞来停靠于他头上的枝桠。

  一段记忆忽然翻涌,海浪下的泡沫鲜明而又清晰起来。

  “你听过无脚鸟的故事吗?”

  那人声音总是清清冷冷的,他疑惑摇首:“异邦人的神话?”

  自己忍不住微笑,凑过去离他近些:“不是,只是普通的故事而已。”
 
  “传说中有一种能够飞越森林的无脚鸟。它没有脚,没有停歇,没有终点,累了的时候也只能在风中休息。无脚的鸟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,那就是死的时候。”
 
  那个人沉默了一瞬,或许很长。

  “但我觉得这样很幸福啊,世界各地,大江南北,无数的冒险与秘密,我都可以探索,我也根本不可能停下脚步的。”憧憬着,自己激动地把他抱紧。
 
  “我知道。”他的目光很柔和,蓝色的发丝浸满了月光。

  “……”而后他看着自己,轻轻说了一句话。

  自己瞪大眼睛望着他,他的爱意倒映在自己的瞳孔中无比清晰。一瞬间,觉得自己的心啊砰砰地剧烈跳动,在春日最美的樱花树下,似乎停止脚步,也能够望着他一生。

  马可波罗不想再起身走了。

  安全使他不安。然而在此时,当他要回去时,竟然有了些忐忑与…害怕。

  因为自己差点遗忘他吗?

  马可波罗目光放远,不知何时阳光被乌云遮蔽了,天色完全阴暗,灰云层层堆积,压的人心中沉闷,风吹着枯叶窸窸窣窣,飘飞落满地。冬天这种天色,可能一会要下雪。如果去的太晚,就要满身狼狈了。

  马可波罗无奈起身,拉拉帽檐,整理好自己的衣装。他提着方才买的和果子继续走,不过步伐慢了很多。

  面对任何疯狂的冒险都无比冷静的头脑,唯独想到那个人时有点混混沌沌的,像是被黏糊糊的丸子三兄弟糊住了。

  记忆偶尔浮现,大多数潜藏,但在这段路上,又不罢休般争先恐后的冒出来。

  用扶桑的语言对话, 使两个人很快熟络起来。

  “阁下过后也要去长安吗?听说那里有不输于武士精神的侠客存在。”

  “这里没有丸子三兄弟…。”那个人表现的不是很在意,偏偏眼眸中透出一种失落。

  “嗯。你去冒险,我还要回扶桑。”

  “有缘自会相逢。”

  “你不会成为无脚鸟。”

  “马可……今晚月色真美。”

  雪花开始簌簌落下,马可波罗不得不常伸手拿下帽子拍拍上面的落雪。

  重复这个动作时,橘右京的住宅已经到了。

  整齐的四方形院落,长廊过去清一色木色房屋,悬在檐角的风铃不时被吹动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  “……右京?”马可波罗本来还有些不自在,但在喊出这个亲昵的称呼时,忽然心中完全平静了下来。

  他推开院前的矮门,细小的灰尘全部落了下来,萧条的院落,无人清扫的积叶,桌上半摊的满是灰的书卷,角落的蜘蛛网,弦生锈迹的三弦。

  这里一看…就很久没有人居住了……

  马可波罗翻遍了每一个屋子,甚至每一个角落。

  空荡荡的,什么都没有。

  他找啊找,到深夜灰蒙,周围竟然一点光火也没有。他太疲惫了,就靠在树下睡着了。

  他梦见无脚鸟没有脚,没有停歇,没有终点,累了的时候也只能在风中休息。

  “我做你的风吧。”那个人在马可波罗讲出故事后,轻声道。依然是如竹清湛,如武士傲骨,如湖沉静,如月…温柔。

  原来橘右京不是他的梦想乡,而是他的枝桠啊。

  “马可。”

  马可波罗连忙睁眼,满面的惊慌急切。秘密不是秘密,所谓疯狂野也填不满的空荡,根本是脱离花枝后焦灰的花朵。

  然后他看见清湛的蓝发逶迤披展下来,好似扶桑风雪中的一点柔风,夜里宁和包容的粼粼海面。

  躺在这个人的怀中,他平淡的话语中极尽温暖,让马可波罗如澄澈湖泊的碧色眼眸中蒙上层水雾。

  所有要追寻的,此刻才有答案。

  曾经鼓噪的,终于停驻。

  头顶树上的樱花好像开了,在冬季的大雪中永不停歇的纷飞着。

  这个人伸手盖住马可波罗的眼眸,手指微凉,话语依旧清冷温柔。

  “好好休息一下吧。”

 

    季节外れの风铃ほど 哀しい音はないもの
    没有什么声音,比错过季节的风铃声更悲伤了
  
    行き暮れて なんとここらの水のうまさは
    行至日暮,方知此处水甘甜
    
    放浪と旅の违い 分かりますか
   你知道所谓流浪和旅行的区别么
    
    目的があるか ないかです
    区别就在于目的的有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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